张先震 发表于 2008-9-14 10:11

父亲的房子

  房子是家的根本。一个家庭,可以安然忍受贫穷,但却不能安然忍受没有自己的房子。没有房子的家庭,就像没有根的浮萍,漂到哪里,都觉得心里不安定不踏实。

  父亲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点。他幼年丧失双亲,过着风雨飘摇的生活,成人后参军,退伍回来一成亲,他便急着要盖房子。他说,有了自己的房子,才算有了真正的家。他克服重重困难,花了半年时间,建成了三间土墙瓦房。十多年后,生计所迫,父亲携妻带子迁到了外县。租了房子安顿下来后,父亲心里盘桓着的,就是自己盖一座房子。他起早贪黑,艰辛挣钱,四年后,又盖起了三间土墙瓦房。虽然和周围的砖房相比,自己的房子是那样粗糙简陋,显得寒碜,但毕竟是自己的房子,父亲心满意足,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
  房子是身心的归属,是安定生活的保障。十多年来,父亲领着一家大小住在这座房子里,虽然贫穷,但心里是安稳踏实的。如果没有这座陋房,我想,不光是父亲,家里的每一个成员,都会少了一份心灵的依托。

  日暮,劳累了一天的父亲从外面回来,放下工具,屋里转一圈,便要搬了张椅子坐在屋檐下,一边缓慢地吸着烟,一边看远处朦胧的山,近处走动的人和禽畜。这时候,父亲的身体是舒泰的,心是宁静的,白天的一切劳累,生活的所有艰辛,此时都退隐而去。我敢肯定,若是别人的房子,父亲坐在别人的房檐下,他是绝不会有这样的轻松的。此时此刻,配有世界上最高级按摩师的按摩房,所给予父亲的享受,也不及这座他自己盖起的陋屋。

  冬天,屋外寒风冷冽,雨雪纷飞,屋里,火盆里的炭火燃得通红,父母和弟妹们围坐在火盆四周,一边烤火,一边聊着生活琐事,其乐融融。隔着扇门的房间里,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,和他们一起聊着,不想聊了,拿起床头的书,就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这种温暖和自在,是房子给予我们的。这时候,我就想,平凡的父亲,也不平凡呢,他盖起了这么一座让全家人身心得到安定的房子,也不容易呢,也值得骄傲呢。

  母亲外出做客,住了一两宿便归心似箭,急着要回家,其原因除了牵挂家里外,还因为在别人家住不习惯。虽然别人的是洋房,自己的是土屋,但总不如呆在自己的土屋中随意、舒适。这真应了那句话,金窝银窝,不如自己的狗窝。

  土屋冬暖夏凉。夏天,路人走进屋来,会说一声:“这屋里真凉快!”冬天,路人走进屋来,会说一声:“这屋里真暖和!”母亲说:“哪里,没有洋房好。”谁都听得出,母亲的话里含有很大的满足,她喜欢这房子。人是有感情的,对人对物都一样,十几年了,这土屋已驻进母亲心中,更何况,土屋确有它独特的优点。而缺点呢,母亲的年龄正好离浮华越来越远,所以她就有意无意地忽略不计了。

  房子在人的生命和生活中太重要了,而建一座房子,又是那样的不容易,所以父亲极珍惜他的所有,悉心爱护着这座房子。房四周的排水沟堵了,父亲急忙疏通;屋顶瓦片漏雨了,父亲赶忙爬上屋顶检修;房前屋后的野草高了,父亲及时挥刀劈去。父亲希望这座房子的可使用期尽量长些,尽量长时间地庇护全家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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