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先震 发表于 2008-9-14 10:45

阉鸡匠

  对乡间手艺人有一种特别的好感。他们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一样,是社会的底层人物,靠一门手艺养家糊口。不同于农人的是他们的劳动强度小,是技术性的手头活,不像农人需花大力气。但他们居无定所、长年在外奔波的状况,又较农人要差。每次见到他们,心头都有一股亲切感,同时自然地想起我小时候的一位阉鸡匠。

  阉鸡匠是邻县人,四十开外,一脸憨厚。他背着一个皮革包,包里装着他的阉鸡工具,手上拿着一支短箫,遇有人家的地方,便凑到唇边吹起来。曲子活泼、欢快,反复吹着同一支曲子。村民们一听到这箫声,就知道阉鸡匠来了。我家在村口,最先听到箫声,全家人立即撒谷子诱捉需阉的小公鸡。到了我家,寒喧一会,阉鸡匠从皮包里拿出工具,让我母亲拿去煮沸消毒,之后在椅子上坐下来,双膝并拢,取出一块油毡布垫在膝盖上,从鸡笼里捉出公鸡,捆紧脚和双翅夹在两腿间,拔掉小公鸡肋部动刀处的羽毛,用小刀切开一道口子,撑开固定,伸进特制的阉割工具,一小会儿,一个乳白色、布满血丝的睾丸取了出来。全部的小公鸡阉完了,睾丸盛了满满一碗,我们兄弟三个看着直吞口水,忙催母亲煮来吃。睾丸有很重的腥骚味,我们那时却不觉得,只知道这是可以吃的“肉”,急不可待催母亲煮,煮好迫不及待送进嘴,吃得津津有味,只恨不能吃个够。邻居伙伴水水哥儿俩,他们的叔公家没有小孩,一碗睾丸便归了他们哥儿俩,真让我们羡慕。

  村里家家户户都养了鸡,阉鸡匠的生意很好,这家的还未阉完,下家的孩子已来催了。阉一只鸡多少钱,已忘了,但敢肯定一定非常合理,因为我从未见到谁家跟他讨价还价。村里有一个五保户,也养了鸡。虽说阉鸡不需多少钱,但对她来说也不容易,阉鸡匠知道了,每次来村子不等她去请,主动到她家,免费为她阉鸡。五保户十分感激,村民们对阉鸡匠也赞叹有加。后来从阉鸡匠的一个同乡那里知道,阉鸡匠家里有年近古稀的父母,阉鸡匠对父母十分孝顺,在他的家乡有口皆碑。村民们知道了这事,对阉鸡匠更是尊敬。

  全村一百多户人家,家家都养了鸡,任阉鸡匠手脚再快,一天也阉不完,阉到谁家天黑了,他就在谁家住下来。当晚,这家的院子里定聚满了孩子,全都是冲着阉鸡匠那支短箫来的。山村孩子,未见过世面,极少能见到乐器听到乐声,对阉鸡匠的短箫极是希罕、新奇。在东家孩子的带领下,大家向阉鸡匠借来短箫,轮流着吹起来。阉鸡匠在旁边一边和大人们聊天,一边指导孩子。东家的孩子执箫的时间最长,在阉鸡匠的传授下,一个晚上下来能吹奏一支简单的曲子,让其他孩子羡慕不已。我家在村口,阉鸡匠不可能在我家住,让我们兄弟很是丧气。

  阉鸡匠敦厚、善良、随和,村里的大人小孩对他都很亲近,尤其是小孩子,他一进村便有鸡睾丸吃,有箫吹,真是高兴,对他很是欢迎。年龄大些后,偶到他乡异地,有听当地乡亲说鸡被阉死了的,便觉得很奇怪:鸡怎么会被阉死呢?后仔细一想,在小小的鸡腔内动刀动镊的,怎么不可能阉死?于是便十分佩服家乡那位阉鸡匠精湛的阉鸡技术——我所认识他的七八年中,从未听说过他阉死了谁家的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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