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先震 发表于 2008-9-14 10:46

七婆和柿树

  离开故乡十几年了,每年柿子上市时,仍自然地想起七婆,想起她守着的那棵柿树。

  自我记事起,七婆就已是七旬左右的老人了,她家八口人,最小的孙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。她家屋侧不远,有一条小溪,溪岸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柿树。这棵柿树是野生的还是谁栽种的,我们都不得而知。山里的孩子是猴子,再高大的树也上得去。每年夏天,树上的柿子刚长足个儿,离成熟尚差十万八千里,我们便开始觊觎,爬上树摘下青柿儿,拿回家埋进谷堆或石灰堆里,十天左右便变得又红又软,剥了皮儿吃进嘴里,从嘴里一直甜到心中。

  我们却极少能摘到柿子,七婆不准我们摘,一看见孩子们走近柿树,她便大声喝斥。柿树倾向小溪斜长着,树冠已在小溪上空,从树冠到溪里有十多米高,溪里尽是石头,溪水很浅,有的地方只及小孩的腿肚子。这样的情形确实很危险,孩子们上树摘柿子,若不小心摔下来,不死也要重残。只是我们当时并不理解她的苦心,反对她充满仇意,怨恨她多管闲事,背地里大声骂她“老不死”。七婆知道我们怨恨她,但她却不以为然,仍丝毫不肯迁就我们,她不需去田间劳动,只做些家里的轻便活,便搬把椅子坐在柿树前的空坪上,前面放着簸箕或篮子,有时剥豆子,有时刮芋皮……

  夏去秋来,树上的柿子成熟了,一个个红彤彤的挂在枝头,远远望去,整个树冠像挂着一盏盏小灯笼。这个时候,七婆守得更加紧,上树摘柿子,我们只能在梦里实行,而在现实中,我们只能盼着刮大风。每次刮大风,都能把树上的一些熟透的柿子刮下来。刮下的柿子有的落在小溪里,有的落在溪畔的杂草中,除了部分砸得稀烂不能吃了外,大部分只砸裂了条缝,还可以吃。我们惧怕七婆,即使在地上捡,若七婆在树下,我们也不敢近前。七婆知道孩子们的心思,这种时候,她总是让开,远远地坐着,除了时不时抬头看看有没有孩子上树外,只是忙手里的活,任由我们在溪里溪畔高兴地捡,美美地吃。

  我十二岁时,举家外迁,离了家乡几百公里,对家乡的人事一下中断了音讯。去年,住在七婆屋后的一位大叔来我家,高兴之余,我迫不急待地问他七婆和那棵柿树的情况。他说,七婆已去世七年了;那棵柿树,七婆去世的第二年夏天,树上结满柿子时,七婆的儿子思来想去,把柿树给砍了。

  虽在意料之中,听到七婆去世的消息,我仍感到淡淡的悲伤,遗憾之情油然而生。对那棵柿树,我倒没有一丝的惋惜,这实在是极好的处理方法,可以彻底地避免孩子们的意外,让地下的七婆安息。
页: [1]
查看完整版本: 七婆和柿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