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先震 发表于 2008-9-20 15:15

我的斗笠

  母亲没上过学,没有文化,但她所说的许多话,却让我受益终生。我永远记得那顶斗笠……

  年少的心总是虚荣的。那年,我读初一,家境清贫,生活用具缺乏,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雨伞,一家数口人只有一把。我家距学校较近,仅600米左右,若非下大雨,我都不用雨具,飞跑着冲到学校。一天中午,雨倾盆而下,家里仅有的一把雨伞被父亲撑去办事了。离上课时间还有1个小时,我就开始心急如焚地盼雨停,盼雨减小。可距上课只有20分钟了,雨仍急骤地下着,丝毫没有停或减小的意思。看着焦躁不安的我,母亲拿出一顶斗笠递给我,说:“马上要上课了,戴斗笠去吧。”我拒绝了,推开她递过来的斗笠。我没有勇气戴斗笠去上学。斗笠是大人们去田间劳动戴的,上学的孩子有谁戴?全校没有一个。然而雨却不停。我热爱学习,除了偶而患病请假外,从未因其它缘故旷过一节课。而如今,就因为没有雨伞,就要让我缺一节或一个下午的课?虚荣的我心头涌起一阵酸楚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我抬头看墙上的钟,离上课只有10分钟了,我悲愤地一跺脚,拿过母亲手里的斗笠,戴上头跨出了门。

  来到学校,正好打预备铃。我手拿斗笠走进教室,心头是难以言说的难堪,不敢注意同学们的反应,不敢去看他们的目光,径直朝自己的座位走去。讲台前和教室后有很大的空地,同学们花花绿绿的雨伞都摆在那里。我没有勇气把自己的斗笠放在那些雨伞丛中,我的座位正好靠墙,我把斗笠挨墙放在课桌下。我埋头坐着,双脚尽量遮掩住斗笠。上课铃响了,老师进来了,同学们的眼睛看着讲台,我的头才抬起。下课了,同学们在教室内活动。我没有动,拿出作业埋头作起来……

  那天的雨下了一整天,到了下午放学,雨仍急骤地下着。同学们都走了,我才拿起斗笠回家。在家门口,我和母亲对碰。母亲正打猪草回来,肩上挑着满满两篮猪草,头上戴着的,是一顶从杂物间翻出来的破笠。那斗笠破了几个洞,根本遮不了雨,母亲从头到脚被雨淋得湿透。一时间,我心里百感交集,百味俱全。我头上戴着的宽大、严实的斗笠,原本是母亲戴的。她知道自己下午要去打猪草,却仍把斗笠给了我。而我戴着完好的斗笠还觉得难堪,她戴着那么破旧的斗笠……我为自己的虚荣羞愧。

  晚上,我和母亲说起自家的贫穷。没有文化的母亲说:“我们穷得清白,不是好吃懒做,也不曾去偷去抢,没有什么丢人的。”

  这以后,下雨的时候我常戴着斗笠去上学。我很坦然,到了学校,我自然地把斗笠放在同学们的雨伞丛中……

  这以后,直到今天,我都牢记着母亲说的这句话,以它视已,以它视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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